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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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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到江東大營時正是黎明時分,最冷的時候。

魯肅好大一個官,萬沒想到馬車裏這麽寒酸的,連個火盆都沒有,深夜趕路他們不睡沒什麽關系,我是頂不住的,就把孔明那個老大的黃花梨木的箱子打開,把衣服都拿了出來裹在他身上,然後我自己往箱子裏一鉆,將剩餘衣服蓋在自己身上,還不忘跟孔明說:“先生千萬記得幫我箱子留個縫,如果並攏了記得幫我打開。”

饒是如此,都冷的睡不著。

馬車疾馳,出了城,那是越來越冷了啊!

孔明和魯肅一人一邊在打盹,馬車壓到石塊時顛了顛,孔明一睜開眼就下意識的尋我,看了我一眼,我可憐巴巴的裹著衣服看著他。他一嘆氣,對我招手:“過來。”

我箱子也不要了!衣服也不要了!感覺像是飛了過去!直接撲到他腿上,將腦袋拱進了他懷裏,然後我和他同時抽了口氣——我是暖和了舒服的,他是被我腦袋凍的。

魯肅朦朦朧朧睜看了一眼,又把眼狠狠閉上,深深懷疑自己沒睡醒。

周瑜派了呂蒙在軍營門口等著我們,一見我們到了,魯肅急切的道:“黃老將軍傷勢如何了?”

呂蒙正向我丟了個剛剛烤好的紅薯,噴香滾燙,魯肅問啥他沒聽見。

魯肅:“……”

魯肅重重咳了幾聲,和藹的問呂蒙道:“黃老將軍傷勢如何了?”

呂蒙這回聽見了,道:“哦,老將軍還不能下床,我去送過藥了,挺重的。”

魯肅急了:“黃老將軍是什麽人公瑾不清楚麽?縱然有什麽不是,打幾下得了,當真要打這麽嚴重麽?”

呂蒙又對我丟了幾個橘子。

魯肅:我不問了還不行麽……………………

孔明摸摸我的頭,道:“跟呂蒙玩去吧。”

呂蒙連連點頭:“我們大營可好玩了!我帶你去玩!”

“我不!”我回神了,“我得守在你身邊,萬一他們大都督又起了壞心想殺你怎麽辦!”

魯肅、呂蒙:……………………

縱然是想,你也別說的這麽大聲,他們東吳不要臉啦?

他們幾個拗不過我,便讓我跟去了主帥營,周瑜也早起了,已經整好了茶水準備待客,見我們來了,還笑了幾聲:“主公把孔明派了來協助我,這下我心裏有底了,有孔明在,破曹只在彈指間。”

孔明也笑:“大都督謙虛了,大都督心有成竹,亮不過是來喝一杯大都督慶功酒的,怕來的晚了就趕不上了。”

周瑜道:“只要孔明想喝,要多少有多少。我這可都是陳釀,先主公的珍藏。來人!上酒待客!”

“不必了。”孔明含笑道,“軍營之中不能飲酒,大都督大可不必為亮破戒。等大都督慶功之日,亮定不醉不歸。”

“這可是孔明說的,可千萬記得。”

然後幾個大男人一起笑了起來。

我站在一旁聽的無聊,索性就不聽了,思緒飄了出去,然後開始想,昨天晚上孔明最後為什麽要問我那個問題。

當時的情形…………唔…………

縱然我腦子有些不清醒,他定是清醒無比。

只是,我把他耳朵掐的都出血了,他也不喊疼的麽?他平日不是也挺怕疼的,怎麽昨日這麽英勇?我下了那麽死命的掐,他也感覺不到疼?

然後呢?他為什麽要問我願不願意被他納?

被他納就是……嫁給他?

我好像說了不願意?…………等等,我當時為什麽要說不願意來著………………

我拿著劍站在他身後,他束著玉簪,整個人紋絲不亂,我目光正落到他耳朵上,嗯……好大一個掐印,腫的像是蚊子咬的包,有一層血痂。

周瑜正跟魯肅說道:“……最近有消息從北面傳來,說是曹操在樊城時被一名女刺客行刺,若不是許褚護主,曹操早已身首異處,那這仗也不用打了。”

魯肅確實是頭次聽說,問:“有此等事?世上還有這等女俠客?”

“當真有,探子探知這女子是一介孤女,被司馬家的那個二公子收用在身邊,聽說是很美的,容貌傾國傾城當世無雙,司馬家公子得了後是日日寵愛,寸步不離,這才帶了一起去赴曹操的宴,宴會當場那女子就動了手,一身的好功夫,許褚遷怒,差點就把司馬家的公子當場砍了。”

魯肅聽了有些淩亂,道:“這可真……真是覆雜……”

“現在也說不清楚那女子到底是因為被司馬公子強占所以對曹操心生不滿去行刺,還是本來就想行刺曹操。哦,探子說,還有種說法,說是曹操在宴會當場見了那個女子的容貌,立刻就起心拉去後殿要占為己有,那女子雖則幾日已與司馬公子情深,不甘被辱,才冒險行刺。因為此事還出了句傳言,怎麽說的來著?君子美人,千古風流,曹丞相慢了一步,竹籃打水一場空。”

老實人魯肅:“……這麽覆雜的麽……公瑾你當真不是在和我說書?”

周瑜道:“騙你作甚,真有此事!行刺當日那女子沒有得手最後竟然也從銅墻鐵壁一般的樊城逃脫了,哦,算算日子,就是你和孔明先生啟程前來江東的前一天呢!巧吧!”

老實人魯肅似乎一頓,猛然擡頭看了看孔明,又看了看站在孔明身後的我。

我正盯著孔明耳朵上的血痂出神,絲毫沒有察覺。

孔明端著茶品,紋絲不動。

魯肅不敢接話,呂蒙不敢多嘴,我在出神,孔明喝茶,沒人答話,場面有些冷。

周瑜以為提示不夠明顯,就自己續了自己的話,道:“我聽說,在江邊孔明可是讓子敬一番好等啊,說是東西忘了拿去回去取東西去了。”

孔明道:“真是不好意思,當日是一些隨身物品沒有拿,累子敬好等,已經跟子敬道過歉了。”

魯肅聽懂了,但是不敢懂,顧左右而言他:“公瑾還不升帳麽?時辰好像差不多了。”

豬隊友!

周瑜棄了他去問孔明:“不知孔明先生可認識這位女英雄,如果認識一定要介紹給我們認識啊!”

“一定,只是亮也不知這世上還有這等女子。”

周瑜笑道:“哦?果真不是孔明身後的這位姑娘麽?”

“她?”孔明失笑,連連搖頭,“她乃拙荊家家生婢女,隨拙荊陪嫁,長於鄉野,沒上沒下沒大沒小,一直跟在拙荊身邊,怎會去樊城行刺曹操,都督玩笑開的過了。”

“若只是跟在尊夫人身邊怎麽會隨孔明先生出使江東呢?”周瑜道,“孔明先生不要多心,只是曹操大軍人數眾多,你我兩家聯手也沒有必勝的打算,若果真如傳言一般曹操喜愛這女子的顏色,倒可以再試一試行刺,免得大軍征伐。”

孔明將茶盞一放,道:“都督此話有些欠考慮了,先說,行刺過了一次難道曹操沒有戒心了麽?曹操那種人當真是色令智昏的人,還能讓人去行刺第二次?再者,我們行的是光覆漢室之事,征討的是四方天下,如此壯舉,卻要為了讓大軍免於征伐就去犧牲一個女子?貽笑大方了吧。”

“孔明此話差矣!王司徒還有美人計呢,呂布殺董卓難道就不是高義了?董卓一死,西涼不成氣候,否則天子還不知道要被董卓把玩到幾時!不是不戰,此乃兵不血刃之道也。”

孔明面不改色:“說起兵不血刃之道……倒是還有一條。曹操新鑄了一所銅雀臺,不知道列為可有耳聞?”

幾人搖頭,暫未聽聞。

“銅雀臺,高十丈,有層百一間,專納各方美人。曹操曾與眾人言,江東有喬氏大小兩位美人,若得之,必鎖於銅雀臺上,日日相伴,自安矣。由此可見,曹操伐江東麽,也是為了兩位美人,若是能把兩位美人交出去,不用行刺,豈非把握更大,更加兵不血刃?”

周瑜猛一拍桌子:“諸葛亮!”

孔明坐的八風不動,道:“此事倒是曹操在很多場合都說過,曹軍人人皆知,倒是比都督不知真假的傳言更加可信。怎麽,江東舍得幾十萬兒郎流血,唯獨不肯犧牲兩名女子麽?”

魯肅連忙道:“孔明不知深淺不可妄言!喬國老是有兩名女兒,大的叫大喬,是先主公孫策的夫人,小的叫小喬,正是大都督的夫人!”

孔明道:“罪過罪過,亮實不知。不過,亮不知,曹操未必不知,那他還放話要此二女鎖於銅雀臺?”

“這是在羞辱我整個江東。”魯肅臉色凝重,“曹操對江東之心看來是早就有了。”

周瑜只盯著孔明看,問:“此話當真?”

孔明道:“都督自派人去查,若有半點不實,項上人頭拿去。”

周瑜一把掃翻了將軍案,怒道:“曹操豎子,辱我太甚!”

魯肅、孔明都站了起來,孔明還往邊上讓了讓,省的被茶水波及。

如此大的響動,也驚到了我,還以為周瑜要動手了呢,我離孔明離的更近了,瞪著呂蒙。帳中若要動手,也只有呂蒙一個能打了!呂蒙被我瞪的苦不堪言,連連擺手,表示今日沒有殺人這個環節。

大約是人氣急了,就定要找回個場子,人失去什麽心愛的東西,就非得讓別人也一嘗這個滋味。

周瑜一轉臉,直接對著我,問:“可是姑娘樊城行刺曹操的?”

他們前半場說啥我沒聽見,但能把東吳一個大都督氣成這樣的,在場的也只有我家先生一人有這個本事,身處他們的軍營之中,我傻了我才認,我當即答道:“自然不是。”

周瑜道:“敢做不敢認?”

我一點都不臉紅的道:“沒有做過如何認?”

周瑜測測笑了兩聲,道:“姑娘畫像我已著人送去司馬家了,是與不是,司馬家二公子一辨就知。姑娘與司馬公子情深義重,如此又能送姑娘與司馬公子團聚,又能行刺了曹操,何樂而不為?這其實是一樁好事。”

好事……你大爺的好事!我汗毛都立起來了!哪怕是司馬懿都比這個人好相處一些!司馬懿好歹不瘋,這人怎麽一瘋就到處亂咬!

我正要罵回去,孔明自背對著我一擡手,示意我不必開口。

好,我忍了,我磨磨牙,站在孔明身後。

孔明不疾不徐的道:“此乃中軍帥帳,大都督當真要在這裏,大清早的與我和子敬討論幾個女子之事?請恕我不能奉陪。”

孔明當先向門口離去,我緊隨其後。

周瑜突然揚聲問道:“諸葛亮,你身邊當真要養著曹軍的奸細?養著司馬懿的人?”

你大爺的司馬懿的人!

我生是孔明的人,死是孔明的鬼!

我忍不了了就要回嘴,孔明動作更快,將我胳膊一拉,扯在他身後,他手上用了六分力氣,拉的我手腕要斷了!

他自個轉了身神情平靜的道:“大都督不知道就不要亂說,她既不是曹軍的奸細,也不是司馬懿的人。她是拙荊陪嫁,是我的親隨。她從小就陪嫁到我家,在我家長大,受的是我的教導,是我諸葛家的人,”他頓了頓,道,“她從來都是我諸葛亮的人!”

我們離開中軍帥帳,魯肅從後面急急趕了過來,道:“孔明,孔明!這邊有一帳是留給你的,請先休息吧。”

孔明笑笑:“有勞。”

待在他身邊久了,他什麽臉色是什麽心情我也能看得出七八分,比如他現在這個樣子,雖然臉色溫和依舊,含笑有禮,內心實則已經生了幾分惱怒,比平日我招惹的還要怒上一分。

外人倒是看不出來的,魯肅看孔明臉色還挺好的,忙打著圓場,道:“大都督一時失言,孔明莫怪莫怪。”

孔明失笑:“不怪不怪,我有什麽好怪的,又不是我的名節。”

魯肅會意,對我一躬到地,道:“代大都督向姑娘賠不是,大都督失言,請姑娘勿怪。”

我哼了一聲,權且當作回答。

魯肅引我們去了一處軍帳歇腳,此處還在中軍範圍之內,說安全也安全,畢竟在中央,大軍不失敵人打不進來,說不安全麽,也不安全,周瑜一聲令下,我們能直接被剁成肉泥。魯肅帶我們安置下,就告辭了,看腳步匆匆,肯定是又去找周瑜去了。

帳裏點著火盆,暖和厚實,我道:“先生你昨天沒休息好,先眠一眠養養精神?有我在這守著,你放心。”

孔明神情到這時才冷了下來,將手中的羽扇拍在了案上。

講道理,我挺心疼那扇子的,那毛可是我從我自己養的鵝身上一根一根拔的,當時拔的鵝疼的吱哇亂叫,拔了毛我又一根一根的洗凈,曬卡,熏香,烘烤,再編成,光是熏香就熏了三層,費了特別大的功夫。

我還在心疼扇子的時候,他已閉目數了幾個呼吸,睜開眼對我道:“周瑜殺機畢現,此地不宜久留。”

我忙踱到軍帳邊緣處細細聽了一聽,周圍確實無人,才問道:“先生我們何時走?”

“隨時。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與我寸步不離。”

於是,我就與他寸步不離。

巳時一刻,升帥帳,孔明也入帳議事。

不愧都是做大事的人,我旁觀著,這幾人神色皆一如往常,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小呂蒙卻不敢靠近我了,離我離的遠了些,手上拿著橘子不知道該不該丟給我。

幸好還有個凡人小呂蒙,不然我還以為早上只是我沒睡醒做的一夢。

不多時,就散了,又過了一刻,孔明出來帶我離去,我們回到帳中,孔明才對我道:“明日申時三刻,我們離去。”

我問:“子龍知道了麽?”

孔明搖頭:“無法告知。”

我一拍胸脯,道:“先生不怕,有我在,一樣保你安然返回。”

孔明看著我,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第二日午後,士兵突然搬進幾大桶的熱水,我正好吃飽了在消食,這將我嚇了一跳。

兵丁搬好大桶和熱水,都紛紛出去了,我還在好奇,問:“先生,大中午的,誰要沐浴?”

“我。”

我差點咬到舌頭,道:“你你你?”

他慢悠悠地道:“下午開壇做法,需沐浴更衣。”

我一口氣好懸沒憋過去,開壇做法……先生段數是越來越高了,開壇做法都整出來了……接下來呢,是要撒豆成兵了麽?

水燒的很燙,熱氣氤氳。

他解了外衣,一回頭看我還在這裏,道:“你還不出去?”

我坐在桌邊雙手托腮,看著他,眼睛一眨都不眨,道:“我得時刻和你在一起啊,‘寸步不離,’你說的。”

我垂涎他美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此機會正大光明的看,我怎麽會走?八匹馬拉著都不走!

他沒有辦法,從早上開始,魯肅就來的少了,外面看守加多了,也更嚴了,有些話雖不能明面上說,該懂的都懂。

這種情況他也不能直接把我趕出去,他又確實需要沐浴,只得背了我又脫去了中衣,只著了裏衣就要進木桶。

我喊住他:“先生,隆冬時節,你這樣下去,上來包你生病。”

“我不知道麽?”他瞪我,“你能不能閉上眼睛?”

“不能。”我厚著臉皮繼續看,“先生脫了吧,你大婚洞房我都見過,還有啥不能看的,你就當我是個木樁唄。”

他噎了一噎,不想理我,就要下木桶。

我道:“之前收拾行李,你說了都不要了,所以就只收了幾件外袍,你的換洗裏衣都丟了,你這套如果濕了,那你洗完上來就沒有裏衣了。或者,你願意找周瑜借一套?”

他頓住了,走到我面前來,帶著水汽,拿他的手將我眼睛一擋,把我整個椅子轉到後面去,讓我對著門,道:“好好看著門,這裏不是玩鬧的地方,回去再讓你看。”

我立刻道:“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

“騙我怎辦?”

水花響了幾下,他道:“騙你……就騙了唄。”

我驚覺被騙幾步奔到桶邊,他忙將頭發在水裏鋪了開來,我趴在他桶邊上,道:“有本事你別出來。”

他也不急,道:“你若想看我死在東吳,大可以繼續鬧下去。”

他這麽一說,就沒意思了,確實不是讓我鬧騰的地方。

我老老實實坐在一旁守著他,他安安靜靜的沐浴。

我們之間只有兩步的距離。

及至他出浴,我也是老老實實將他扶了下來,幫他擦幹頭發,又好好的披散開,打扮的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要做什麽我也不問,只牢牢跟在他身側。

出了軍帳,有一對兵丁前來護衛我們,我冷眼看著,這就出了大營,往南邊的山上而去。

一路上我不動聲色的看著去路來處。

到達南屏山時已是傍晚時分。

南屏山上早已鑄起了一座高臺,還有數名童子,站在不同的方位。

帶隊的小將叫丁盛,對孔明道:“諸葛先生,按照你的要求大都督已經準備好了。到了五更如還不見東風,便請先生在七星臺上自我了斷吧!”

我聽的刺耳,道:“你好大的口氣!”

丁盛只道:“諸葛先生在大都督面前立下過軍令狀,在軍中一切皆按軍令狀行事!諸葛先生,七星壇已經築好,你不會到現在又說借不到東風了吧?”

孔明笑笑:“五更必見風起,回去覆命去吧!”

丁盛沒再說什麽,抱了抱拳自帶人離去。

我冷眼見他當真帶著人離開了,又看了這一眾小童,這些小童應該都是從軍中挑選的,年紀不大,個個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看著稚嫩,數了數一共有四十九名。

孔明被發跣足當先上了祭臺,我欲跟上,壇口處兩名小童將我攔住,道:“大都督吩咐,女子不得上祭臺,請姑娘在臺下等候。”

我將緋劍抱在胸口,道:“爾敢攔我?”

萬沒想到,四十九名小童一起開口道:“大都督吩咐,女子不得上祭臺,請姑娘在臺下等候。”

我咬了咬唇,正要往上闖,孔明的聲音從高臺深處遙遙傳來,他道:“向月,臺下等候。”

當著這些小童的面,我單膝跪地,揚聲道:“先生有命,向月遵從!”

後來,天就黑了。

天黑了的山裏,看著到處都是樹木的暗影,在林子的深處似乎還有一些動物經過的聲音,格外嚇人。

我坐在臺下的松樹下,身後的七星壇上點著火把,每過一刻高臺上都會響起一聲清脆的鞭響,已經響了十次。

四下裏靜靜的,還未起風。

正在此時,山下似乎傳來半點火光,跳了一下就沒了,我立時警覺,已是近淩晨時分,跳出的這點子火光格外的不正常。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去看一眼,又怕是調虎離山之計,不敢貿然離開。畢竟我的身手周瑜魯肅都見過,他們也都明白欲殺諸葛亮,必先除我向月。

想到這一點,我回頭看了一眼,七星壇四周點著火把,說明亮又不是很清楚,只能隱隱約約看著最高處有一個獨立的身影,他似乎動了一下,我便又聽到一聲清脆的鞭響。

“禍事了禍事了!”順著山路小道跑上來一個年輕的兵丁,還是個小孩子,跑的氣喘籲籲,見到我就鎖,“向月姐姐,我是丁將軍派著給你們守著山道口的,這裏不知怎的被曹軍探子發現了,我的弟兄們都被殺了兩個,我就趕緊上來通知姐姐一聲!”

我心一提,看他不向作偽,問:“來了幾人?”

“只有兩人!但是他們好生的厲害!這裏點著這麽多火把這麽顯眼,他們肯定能尋過來的,怎麽辦!”小兵丁怕我不信,又道,“呂蒙是我大哥!我來之前呂大哥特意告訴我要照顧你們,姐姐放心,我不得害你們的!”

我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看高臺,四下寂靜,還未起風,萬籟無聲。

“姐姐隨我去看看吧!我就怕他們附近還有別人,那兩人再去把別人招來,那丁將軍趕來都來不及!左右他們不過來了兩人,呂大哥說姐姐很厲害的,肯定能對付的了!”

我想了想,問他:“他們往何處去了?”

小兵丁立刻道:“我是抄小路從南邊上來的,我看他們是往西北去了。”他看我在猶豫,就道,“姐姐,他們也並不知道諸葛先生在山頂祭風,我看他們只是亂闖進來的,只是他們太厲害了,萬一給他們找到山頂來,可怎麽得了!”

我道:“那便等他們找來了再收拾他們就好。”

小兵丁又道:“那萬一他們只遠遠看了,就回去搬人了可怎麽辦!”

他說的其實有道理,我只是顧慮很大,前怕狼後怕虎便是說的我這時的處境,但凡現在先生身邊還有個子龍在,我也不至於這麽不安。

我眼皮子來回跳個不停,今夜要出大事。

現下的情況不用先生分析,我自己的小腦子也能琢磨出個大概,周瑜要破曹操要用火攻,缺了東風,所以周瑜指著先生祭來東風,祭來東風後,周郎便可兩處用兵,一處殺諸葛孔明於南屏山上,另一處火燒曹操。

月黑風高,周郎等風殺人,曹操一無所知,諸葛尋機脫身。

不過周瑜殺孔明的心是急切,再急切也不敢在東風到前殺人,萬一諸葛一死,東風不來,周瑜將功虧一簣,東吳天下將盡歸曹操矣!

我再一想,不對,難道是曹操探子厲害,也得了消息,要先一步殺諸葛亮於南屏山上?

先生啊先生,怎生四處全是敵手,你怎麽這麽難保!

西北遠處火光微微跳了一下,我立刻看了過去。

小兵士也緊張起來,道:“是不是他們尋來了?”

我心裏算了下距離,終於下了決定,道:“你隨我去看看。”

小兵士立刻在頭先引路,我們向西北而去,林影幢幢,陰森恐怖,這是我走的最黑的一段夜路,也是我日後怕黑的根源。

小兵士一路在頭先引路很是英勇,因此我問他:“你叫什麽名字?下次看到小呂蒙,我定好好在他面前誇誇你。”

“哦,因為我頭發少,大家都叫我阿毛,大號都沒人叫了,也記不起了。”

我又道:“哦,你們東吳的東西很好吃,小呂蒙沒讓你給我帶一些麽?”

阿毛摸不著頭腦,只道:“呂大哥備好了酒菜,說回去與你好好喝一杯。”

我立時停出腳步,抽出緋劍對著他後背一劍刺了過去!他反應不可謂不快,在我抽劍時他已然察覺,正正回身將我劍格住!

我二話不說,舞劍就刺;他也不答,當劍就擋。

這竟也是個高手!

我越戰越是心驚,雖我打贏他不是問題,可他身法靈動,如暗夜毒蛇一般,我急要脫身也一時無法脫身。

“你到底是什麽人!是曹操的人還是周瑜的!”

“大都督問姑娘好!”

他只盡全力將我纏住,我急切之間,自賣破綻,自受了他一劍,才終於一劍刺入他胸口!

他看著胸口緋劍,冷冷一笑:“殺了我也沒用。向月,東風已起。”

我才恍然發現,竟已處處東風!

我拼了命往七星壇趕,這輩子從沒跑的這麽快過,被樹木跘了腳,被樹枝劃破了衣服和臉,我已經全然不在乎了,心裏暗罵著自己:“向月啊向月,你可配先生如此維護愛重你!長於當代絕世智謀諸葛亮的身邊,卻連簡簡單單一個調虎離山之計都識不破!你怎麽可以這麽蠢!你就是蠢貨!自以為聰明的蠢貨!”

我擡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我急急的趕到七星壇下,擡頭看下高臺上,火把已經熄滅了將近一半,我飛身上高臺,終於在高臺最深處發現了孔明,他身側還留了兩支火把,他被發跣足持劍而立,他潔白的衣袍上四濺鮮血!

他被童子團團圍住!

最裏面是兩具屍身!

“先生!”

我當空一劍而下,將眾童子逼退,忙扶著他,問:“先生,他們膽敢傷了你?你們、你們竟然敢!”

“去了何處?”

他眼神明亮,我很愧疚,道:“調虎離山!呸!打不過我就玩腦子!”

“原來是這樣。”孔明似乎明白了,還微微笑了一笑,“不妨事,我未受傷。”

“你不知道我有多著急!我怕,我怕!”我死死的拉著他的衣袖,“我怕我回來他們已經……那我要怎麽辦!幸好,幸好你還在!”

敵人在前我也不顧的了,我哇的就哭了出來,抓著他衣袖的手顫顫發抖。

此時在他眼中的我狼狽無比,頭發衣服都被樹枝帶的亂七八糟,臉上還有一道被樹杈刮出的傷口,差一點就傷到了眼睛,腹部還有一道劍傷,是為了快一點把糾纏的人殺了,快一點回來硬生生受的一道劍傷。

我用衣袖把淚水一抹,回身用劍一指,喝到:“他是何人爾等不知?膽敢傷人!都想死麽!”

當先一人道:“他們就兩人,沒什麽好怕的!違抗軍令,我們回去也是一死!若是拼了帶了諸葛亮的人頭回去,定封侯賞千金!上上!”

立刻有十數人被鼓動,湧了上來。

我被算計了正心頭火大,冷笑一聲,一梅花鏢釘出說話那人嗓中!再一劍出,此刻出手已再不留情,緋劍過處,鮮血淋漓!

一劍過!無一人站著!

這一手將餘下的童子都驚呆了,再不敢上前來。

我另一手在身上擦盡了鮮血才去拉了孔明的手,道:“先生,我們走。”

我看他們餘下的人猶豫著想圍上來,一劍狠狠一指,嚇的他們頓時四散而逃。我道:“周瑜怎派這些膽小的人來殺你!”

孔明道:“他們以為我無反抗之力,被我出其不意殺了兩人立威,餘人便震嚇住了,這才等到你回來。周瑜要殺我,定不會只這一手。”他一笑,“周瑜在怎麽殺我這方面還是動了腦子的。”

他說的輕描淡寫,我深深知道其中兇險,在那群童子殺機已現的時候,在他們圍了上來的時候,當他的鞭音陣陣再喚不回我的回音的時候,當他不得不抽劍殺人而自保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可有懷疑過我是不是棄他而去了?

我若再不回來,他為免於辱在凡夫之手,會不會自刎於七星壇上?

我趕到臺上的那一刻,他持劍而立,衣襟沾血,眼神肅冷,在維持他最後的尊嚴。

我再忍不住了,對著他單膝一跪,哭了:“讓先生陷入這麽危險的境地,我死罪!”

他長身立於夜空中,伸手將我拉了起來,溫和的道:“能來便好。”

此地不是哭的時候,我把眼淚馬馬虎虎一擦,道:“先生,我們往何處去?”

孔明道:“山的東邊挨著江,我們從東邊下山。”

我就去折了火把,孔明道:“不可帶火把。”現在已近三更,今夜無月無星,沒有火把山路會不好辨認,但他既然這麽說了,我就認了。我剛要帶他下山,才看見他外袍之下光著一雙腳,奇道:“先生,鞋呢?”

他略嘆氣:“方才尋過了,可能是童子得了周瑜的令,先一步扔了,好讓我無法行路。不妨事的,豆豆,走吧。”

“不行,我剛走過這一段,這山路特別不好走,你這樣沒等下山腳會全部爛掉。”

他一沒攔住我,我已將身上緊身的紅襖脫了下來,一撕為二,又卸了身上的軟甲,拆成了兩片,從道童屍體身上取了腰帶,給他緊緊裹在了腳上,還不忘記跟他道:“只可惜他倆冬天穿的都是布衣,不然就拆他們的了!先生你試試,可好走?”

我裹的厚實,裏面又墊了我的軟甲,雖看上去模樣不怎麽好看,行個山路還是可以的。

我看了看他的樣子,彎腰一笑:“先生,你現在不像天上的神仙,倒像我們原來家門口討飯的難民了。”

“你把軟甲給了我,你怎辦?”

我一拍胸口:“先生放心,他們傷不到我!而且……縱有萬一,我能死,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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